搖曳生姿的性感低音

::介紹六張爵士長號經典專輯

許多樂迷熟悉的爵士樂器，往往興起於特定時代，隨後因市場喜好與風格的轉變而沒落。如在美國南方的紐奧良，單簧管、低音號（tuba）和班喬琴（banjo）所組成的小編制樂團（例如：七重奏）曾經在二○＝三○年代時極受歡迎，一直延續到搖擺樂團時期，單簧管一直都是獨奏時的明星樂器，卻在二次戰時與之後興起的咆勃風潮中沒落，而低音號則逐漸被低音貝斯所取代，至於班喬琴，最後則是被定位為十足草根的民謠樂器。相反地，早年在爵士樂發展過程時並無一席之地的薩克斯風，卻在搖擺樂團時期大放光彩，造就了不少明星樂手，成為年輕樂手嚮往學習的樂器，至今地位屹立不搖。從爵士樂發展之始就被廣為運用，經歷了Dixieland（即紐奧良風格）、搖擺樂、咆勃、甚至自由爵士樂的洗禮，因其深具彈性的聲響，伴隨樂手不斷的學習與進化，而能適應不同風格者，非長號（trombone）莫屬。這樣深具韌性的樂器發源於十五世紀，一直到二十世紀初，才被紐奧良的爵士樂手拿來作為軍樂團或行進樂團（marching band）的主角之一。長號與小號有相似的聲音質地，但音域低，聲響較為粗砥、朦朧（這並非貶抑之詞，而是形容樂器音色的用語）。另一方面，長號樂器的設計，需要演奏者以右手拉動滑管（slide），以滑管的長短位置，配合有力的腹式呼吸、適合的嘴型肌肉（高低音需要的嘴型不同）與吹嘴接合、以及舌頭的控制來產生美妙的旋律。因此，長號的演奏更具彈性，滑奏的效果則十分吸引人，若搭配不同形式的弱音器，聲響的變化也就更為豐富。早期的長號常被視為花樣繁多的「低音小號」，與小號或單簧管搭配，一低一高，造成音色對比的聆聽趣味。而它的滑音所製造的拖曳效果，在進入大樂團時代之後，更成為製造搖擺效果的一大利器，無論是東岸的艾靈頓公爵或是西岸的史丹‧肯頓（Stan Kenton），由他們領導指揮的大樂團，都配置了至少三至四位的長號手。

長號是件不容易駕馭的樂器，「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許多初次體驗，學習長號的生手很快就會發現，連要從長號裡「吹出聲音」都不容易。熱愛長號的喫茶店（以播放音樂招徠客人的咖啡廳）老闆，同時也是日本知名的爵士樂評人寺島　靖國就曾經自述學長號一年半的經驗：

「最初，完全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學到第三天後，能夠發出嘶嘶的聲音，我就已經很高興了，後來就可以發出『卜卜』的聲音。」

通常吹了十分鐘就會精疲力盡，遑論把音吹好或吹準，初學者的窘境，教長號的老師倒是習以為常。無論是吹嘴的選擇、滑管的擺位、嘴型與呼吸，都是很深奧的學問，沒有一點天分和長期鍛鍊的毅力，還真是學不來！寺島學了一年半，勉強學會幾首簡單的曲子之後，還是乖乖地回到蒐藏唱片的本行，畢竟當個樂迷比樂手容易太多了，寺島說道：

「所以就爽快地放棄看樂譜這回事，讓身體自然地記得長號，吹奏自己喜歡的曲目，收集從沒有聽過的長號盤，總覺得人生最幸福的時光就在眼前。」

並不是所有蒐藏唱片的樂迷都有機會學習樂器，不過在學習以後，對於樂器的吹奏技巧和聲響有基本的掌握之後，應該可以更深入地瞭解自己收集的專輯之演奏形式及聲響表現。寺島學習了一年半長號，或許演奏成果不彰，但對於音樂的鑑賞絕對有助益。從這個角度來看，也不由得令人佩服這位喜愛爵士樂成痴的老頑童了。

對於入門者而言，茫茫碟海，長號專輯從何入門？本篇文章先從爵士長號史裡，選幾位代表性人物，從他們的作品入手，挑幾張精彩的長號專輯介紹，以饗讀者。

傑‧傑‧強生（J. J. Johnson）, Jay & Kai  (Savoy)
在現代爵士樂發展之始，由於樂器設計的緣故，很少人認為長號的演奏可適當地表現咆勃樂的火熱與速度，傑‧傑‧強生是第一個打破這個觀念的樂手。一九四六年，在小號手Dizzy Gillespie的鼓勵之下，強生開始思考、琢磨以長號來演奏咆勃樂的可能性。經由勤奮不綴的練習，強生向這個高難度的音樂風格正面迎戰。他的過人之處，在於他可以吹出乾淨、漂亮的音色。長號演奏的技巧牽涉了身體的肌肉、呼吸、舌頭、手持滑管的控制。就演奏的協調性而言，強生所發展出來演奏技巧是無懈可擊的。從他的長號所吹出來的每一顆音符，都是明確且精準的，而其速度、火力與即興魅力和薩克斯風等量齊觀。

查理‧派克為Dial廠牌所錄製的專輯裡，就有強生的參與。當時才不過一九四七年，正值咆勃語彙發展之時，強生以長號駕馭咆勃樂的純熟度相當驚人。有人這樣形容：傑‧傑‧強生之於長號，就如同查理‧派克之於中音薩克斯風，對於如何運用這樣樂器以開創嶄新風格，其貢獻不容抹滅。

一九五四年，強生先偕同來自歐洲的長號手Kai Winding，合組了一個以雙長號為主的五重奏，在Savoy廠牌發行了一張十吋盤的經典專輯Jay & Kai。原唱片只有六首曲子，美版CD收了八首曲子，筆者手邊這張九六年復刻的日版CD最划算，多收了四首Kai Winding沒有參與錄音的作品，總計十二首曲子。所有的作品幾乎都是強生個人創作，也是他演奏生涯邁入高峰時的早期代表作，無論是即興獨奏或合奏都極為火熱，堪稱咆勃樂名盤。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吉他手Billy Bauer參與了四首曲子的錄音，雖然戲份不多，惟搭配長號演奏的吉他旋律，它的旋律輕盈悅耳、配合著搖擺節奏，給予聽眾耳目一新的感受。

與Kai Winding分道揚鑣之後，強生與鋼琴手Tommy Flanagan或Cedar Walton、Elvin Jones等人，組成小編制團體（有時候也包含了Bobby Jasper和Clifford Jordan等薩克斯風手），並為哥倫比亞唱片公司錄音，發行了最有代表性的專輯之一Blue Trombone，亦值得推薦給樂迷。

法蘭克‧羅索利諾（Frank Rosolino）, Free for All  (Specialty, OJC)
羅索利諾曾經是五○年代西海岸最傑出的爵士長號手，不但曾經是肯頓樂團的獨奏明星，也活躍於燈塔咖啡屋（Lighthouse Caf?）裡，由Howard Rumsey所領導的群星會樂團。他雖然不是精純咆勃語彙的開創人物，但卻賦予了這個音樂風格活潑、外向的生命，透過他深具魅力的長號演奏，協助開創了西海岸爵士的黃金時期。最重要的是，羅索利諾熱力奔放的演出，確立了精純咆勃在加州的蓬勃發展，也打破了世人認定「西海岸音樂 = 酷派爵士樂」的刻板印象。

Free for All錄製於一九五八年，參與錄音的樂手幾乎都活躍於燈塔咖啡屋現場演出，可視為群星會演出的豐碩成果，也是羅索利諾生涯的代表作。令人訝異的是，原本負責發行的Specialty廠牌，可能是因為財務問題與市場壓力，當時並沒有發行這張專輯，即使在羅索利諾正式去函抗議，亦不為所動，致使這張專輯在十幾年後才得以問世，而當時羅索利諾已經因憂鬱症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此張專輯命運多舛，對照羅索利諾的悲劇，令人不勝欷噓。

這張專輯由David Axelrod擔任製作、編曲，精力無窮的旋律搭配了活潑帶勁的節奏，是那種只要聽十秒就會令人愛不釋手的作品。在伴奏樂手方面，薩克斯風手Harold Land曾是小號手Clifford Brown和Max Roach合組的樂團成員，在巡迴演出時擔任要角，而來自英國的鋼琴（電鐵琴）手Victor Freeman則扮演了稱職的伴奏角色，後來也成為Cannonball Adderley樂團的核心成員。鼓手Stan Levey於五○年代時活躍於加州爵士樂壇，後來出於對音樂環境的失望而淡出，改行擔任攝影師。他們都算得上是西海岸精純咆勃樂發展時的代表人物，其演出水平絕對不遜於東岸與Blue Note廠牌簽有合約的知名樂手。在Free for All 專輯中，可聽見Victor Freeman和Stan Levey合力打造明快的放克節奏，以襯托Cole Porter名曲「Love for Sale」的旋律，由羅索利諾搭配Harold Land，在細膩的編曲之下，兩人愉快地輪流即興演奏、旋律不但犀利動聽，和聲部分也相當優美，是一張絕對值得擁有的專輯。

對於羅索利諾作品有興趣的樂迷，亦可考慮另一張在首都唱片（Capitol Records）發行的同名專輯Frank Rosolino。當時加州許多廠牌，包含首都唱片在內，爭相發行肯頓樂團中明星樂手的專輯，肢體語言生動、個性外向活潑，能演奏長號、亦擅長歌唱的羅索利諾，自然是唱片公司爭相邀請錄音的對象。Frank Rosolino大部分的曲子均由當時活躍於西海岸的作曲/編曲家Bill Holman所作，搭配薩克斯風手Charlie Mariano演出，頗能表現年輕樂手的活力。

斯萊德‧漢普頓（Slide Hampton）, The Fabulous Slide Hampton Quartet （Pathe）
The Fabulous Slide Hampton Quartet 專輯的CD重發盤，是放在二○○四年日本東芝EMI旗下的「寺島靖國蒐藏」系列中。這一系列係由樂評人，同時也是知名的唱片蒐藏家寺島靖國來策劃，在還沒有重新發行CD以前，其首刻盤都是非常珍貴、罕見的黑膠唱片。

觀察「寺島靖國蒐藏」系列中CD重發版的包裝，就可瞭解日本唱片公司細心之處。早期歐洲黑膠唱片的封套幾乎都是往外摺，露出兩道明顯的摺紙痕跡，而美國黑膠唱片則是往內摺，將摺紙痕隱藏出來。CD重發片雖然縮小了原盤的尺寸（也就是俗稱的mini LP），但CD的半圓內套與一般黑膠唱片內套幾乎完全相仿，CD上面不但印著原盤上原來的圓形標籤圖樣，在CD包裝方面，也遵循了「歐美有別」的封套製作原則，將兩道摺紙橫條露出來，真令人嘆為觀止。

斯萊德‧漢普頓原名是Locksley Willington Hampton，之所以被封為「Slide」 （長號中的「滑管」）Hampton，是因為樂壇普遍肯定其駕馭長號爐火純青的能力，也是同業向他致敬的最高勳章。出生於音樂家族的漢普頓，似乎注定天生要吃演奏這行飯，也是另一位樂團領班（兼電鐵琴手）Lionel Hampton的堂弟，他於卡內基音樂廳的處女秀，就是在堂哥Lionel Hampton的樂團中演出。其後亦曾活躍於Buddy Johnson的節奏藍調樂團，也是小號手Maynard Ferguson樂團中的首席長號手與編曲家。

The Fabulous Slide Hampton Quartet是一張非常驚人，也令人驚豔的專輯。說它「驚人」，是因為伴奏樂手的音樂視野深具前瞻性，音樂的格局不但打破了咆勃樂的格局，部分長段的即興演出，甚至跑到「外面」，近乎前衛爵士樂的範疇了。說它令人「驚豔」，是因為即使有這麼前進的伴奏格局，這一組由漢普頓為首的四重奏，依舊穩穩地抓住了喜歡straight-ahead爵士樂迷的心，肌理分明的長號旋律，由鼓手Philly Joe Jones和丹麥籍的貝斯手NHOP聯手打造，具爆發力的節奏，讓它成為一張深具魅力的專輯，也是爵士樂迷拼死以求的夢幻逸盤。最值得一提的，自然是擔任伴奏的德國籍鋼琴手Joachim Kuhn，他不但擁有驚人的演奏技巧，更有大膽的即興概念，是六○年代末至七○年歐洲自由爵士的代表人物。Kuhn在整張專輯中表現十分卓越，不但適時製造了即興的對話張力，他那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張牙舞爪的耍琴技，配上Keith Jarrett式的忘我呻吟，讓音樂產生了迥異於傳統爵士樂的新鮮度。所謂「大破大立」，此其一也！

鮑伯‧布魯克邁爾（Bob Brookmeyer）五重奏, Traditionalism Revisited (Pacific Jazz)
大約十年前，由知名製作人Michael Cuscuna策劃的「West Coast Classics」系列，發行了兩期共計十二款美國西海岸樂手的作品，其中第二期的六款CD曾於本島上市，惜樂手知名度不足，乏人問津。千禧年以後，由日本東芝EMI主催的SBJC系列，以mini LP的形式，發行了更多西海岸爵士樂的品項，或許是包裝和設計更精緻，更忠於黑膠盤的原貌，初期推出時，訂價並不貴，反而在台造成搶購潮。

事實上，SBJC系列與「West Coast Classics」系列涵蓋的範圍重疊度並不高，由長號手鮑伯‧布魯克邁爾領銜的Traditionalism Revisited即為一例，它收錄在美版的「West Coast Classics」系列中，SBJC系列並沒有收進去，而是發行了布魯克邁爾另一張比較有話題性，與鋼琴手Bill Evans合作的鋼琴專輯Ivory Hunters。從這個角度來看，由Michael Cuscuna主導的「West Coast Classics」系列重發的專輯，也許更為冷僻、罕見，也為後來Mosaic廠牌的「Mosaic Select」系列三張一套的專輯鋪路，其中發行的Curtis Amy、Bud Shank & Bob Cooper、Bob Brookmeyerd等人的套裝西低，與「West Coast Classics」系列重疊度高，只不過涵蓋的範圍又更廣了些。

演奏長號與鋼琴都具職業級水準的布魯克邁爾，出身於以貝西伯爵搖擺樂團聞名的堪薩斯城，五○年代時先後曾加入薩克斯風手Stan Getz的樂團（兩人錄製了膾炙人口的At the Shrine）與上低音薩克斯風手Gerry Mulligan的無鋼琴四重奏（取代小號手Chet Baker），擔任長號主奏。他也曾經是西海岸少數走實驗冷調路線的Jimmy Giuffre 3樂團成員，由布魯克邁爾演奏長號，Jimmy Giuffre演奏單簧管、次中音或上低音薩克斯風，Jim Hall演奏吉他。這裡所推薦的Traditionalism Revisited，其演奏陣容正是Jimmy Giuffre 3再加上貝斯與鼓的五重奏。

這張專輯名為「重訪傳統主義」，選擇了許多早期的經典曲目如Fats Waller的「Honeysuckle Rose」和King Oliver的「Sweet Like This」，整體聽起來，確實帶著舒適搖擺，田園詩歌般的懷舊氣氛。不過，繼續仔細的聆聽，部分即興的片段，尤其是Jimmy Giuffre的薩克斯風或Jim Hall的吉他旋律，樂迷應可聽出酷派（cool School）音樂的影子，那種恬淡、低調卻又細膩的演奏，與傳統以演奏藍調為主的搖擺爵士樂並不完全相似。不愧是彼時正進行音樂實驗的Jimmy Giuffre 3，不但延伸了傳統爵士的演奏方向，也賦予了Traditionalism Revisited 一種相當特殊的，西海岸才有的冷調詮釋觀點。值得一提的是，布魯克邁爾使用的是按鍵式的長號（valve trombone），嚴格說來音色並不會有太大的不同，不過他認為長號有了按鍵，「可以像小號按鍵一樣幫助我更容易表達自我。」

寇蒂司‧富勒（Curtis Fuller）, Blues ette  (Savoy)
Savoy這個小廠牌雖然擁有許多足以流傳後世的咆勃樂經典名盤，不過錄音水準的評價，一般而言並不高。Blues ette是少數例外，因為它由知名的錄音師Rudy Van Gelder操刀，無論是長號或是薩克斯風的音像，都捕捉得很鮮活生動，雖然鋼琴的表現仍然不盡理想，聲音不夠明快、靈活，不過，考量當時的錄音設備，偏暗的鋼琴音色是普遍的錄音通病，似乎也沒有什麼好挑剔了。

寇蒂司‧富樂家世坎坷，童年時牙買加籍的父母雙亡，他是在密西根州的孤兒院中長大。具音樂天分的他，在底特律求學時認識了許多傑出的同輩樂手，如Paul Chambers、Donald Byrd、Tommy Flanagan等。退伍後先加入了底特律同鄉Yusef Lateef的樂團，接下來搬到紐約，為Prestige廠牌錄製了兩張專輯之後，受到Blue Note廠牌老闆Alfred Lion的賞識，在這個最知名的東岸獨立廠牌錄製了代表性作品。

如果說強生是咆勃語彙的開拓者，那麼寇蒂司‧富樂延展了咆勃樂的即興演奏空間，賦予現代爵士樂更洗鍊、成熟的都會風情。身為精純咆勃代表樂手之一的富樂，曾先後加入Art Farmer-Benny Golson、Art Blakey等樂團，留下了不少重要的作品。由富樂領銜的Blues ette是一張經典的精純咆勃名盤，除了富樂本人擔任長號演奏之外，薩克斯風手Benny Golson亦協助作曲，也扮演了吃重的獨奏角色。「全音樂指南」（All Music Guide）這樣形容Blues ette的地位：「任何嚴肅的爵士蒐藏絕不可缺此張專輯，句點。」

這張專輯究竟好在哪裡？簡單的來說，任何一個喜歡音樂的朋友，無論喜歡不喜歡，瞭解不瞭解爵士樂，聽了Blues ette之後，都會有妙不可言，想要隨著音樂打節拍的感受。你不需要瞭解爵士樂的發展史，也不用認識樂器的即興邏輯，透過富樂和Benny Golson訴諸於直覺的獨奏或合奏，任何愛樂人都可以直接體驗爵士樂即興之美。最神奇的是，無論是富樂的長號或是Benny Golson演奏的薩克斯風，聽起來彷彿是輕輕鬆鬆，不需要費任何力氣似的。筆者曾於二○○七年在東京爵士音樂節中聽過Benny Golson的現場演出，坦白講，老態龍鍾的Golson，遠比不上他年輕時錄製Blues ette時的表現。

艾爾‧葛雷（Al Grey）with Billy Mitchell,  Night Song  (Argo)
二○○二年以降，日本的環球唱片公司陸續重新發行了數批芝加哥爵士廠牌Argo/Cadet（以發行藍調專輯聞名的Chess副牌）的經典專輯，大多屬於靈魂爵士的範疇。第一期的專輯於本地問世時，或許是因為樂手知名度高（如本地樂迷熟悉的Art Farmer、Johnny Griffin）也曾在樂迷之間造成小轟動，比較熱門的品項隨即搶購一空。經過數年，更新一批的專輯陸續被代理商引進，更配合了二○○六年Argo創立五十週年，規劃了更多重發的品項，惟價格也水漲船高，從原來的四百多調為將近六百元，這等漲幅不亞於大家抱怨連連的民生用品調漲速度。若要解釋台灣樂迷為何對這個重要的爵士廠牌（主要以發行靈魂爵士及精純咆勃為主）這麼陌生，筆者只能無奈的說：「罪魁禍首，在於日版的Argo/Cadet變成了奢侈品！」

葛雷並不是第一個使用弱音器技巧（plunger mute technique）來操弄長號的樂手。艾靈頓公爵（Duke Ellington）樂團裡的Tricky Sam Nanton是演奏長號時使用弱音器的先鋒。作為Nanton的傳承者，葛雷不但將其發揚光大，還寫了一本「弱音器技巧」指導手冊，留下的精彩錄音更是可觀。所謂弱音器技巧，指的是將長得像通馬桶的活塞器置於長號喇叭口，配合吹奏開闔活塞以變化音色，讓它聽起來有人聲交談的趣味，也可以使長號的即興演奏更活潑，變化多端。

葛雷跟前述幾位長號手最大的不同在於，他雖然曾與小號手Dizzy Gillespie共事，對於二次戰後興起的爵士樂創新很有見識，但由於個人品味和偏好的關係，葛雷的演奏風格始終牢牢地根植於搖擺大樂團時期的影響。葛雷曾經擔任過貝西伯爵樂團的明星長號手，擅長演奏紐奧良時期以來就十分風行的滑音，那漂亮的拖曳音色、懷舊的藍調音符、活潑熱鬧的編曲、以及搖擺的節奏感，構成了葛雷演奏的註冊商標，在Night Song中均可聽得到。有拉丁風情的「The Way You Look Tonight」、Cole Porter知名的作品「Love for Sale」為推薦曲目，電鐵琴手Bobby Hutcherson在後者有相當精采的獨奏演出。

沒能買到葛雷在日版Argo/Cadet的重發盤，筆者建議可考慮購買葛雷的Snap Your Fingers，也是由Argo廠牌發行，係由美國的環球公司旗下Verve廠牌策劃。這張專輯的編制（薩克斯風手Billy Mitchell及電鐵琴手Bobby Hutcherson均參與錄音）和風格都與Night Song類似，但價格低廉許多。根據樂友相傳，美版和歐版在策劃時，模仿日版，罕見地採用了費工的mini LP紙殼包裝，雖然美版強過歐版，精緻度較高，惟兩者都流於東施效顰，畫虎不成反類犬。回歸到音樂面，Snap Your Fingers仍是一張相當精采的專輯，也是葛雷生涯的代表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