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灑自在的音樂才子Matt Dennis
不知您是否曾有這樣的國外旅遊經驗？也許是公務，也許是觀光，剛結束了一天緊湊行程的您，疲憊不堪地回到下榻的飯店。就在大廳酒吧裡，看見了一名西裝筆挺 的熟男，打著黑絨蝴蝶領結，在酒吧裡彈著鋼琴，唱著老歌。樂器的編制很簡單，有時候只有鋼琴，偶而加上貝斯，或是吉他手伴奏。若是鼓手也來參一腳，陣容就 算是豪華了。熟男選擇表演的曲目大多是抒情歌謠，敘述感情世界的點點滴滴，不帶太多激情。他低調的琴聲帶著點世故，兼具夜晚放鬆的慵懶感，但即興樂句一點也不馬虎。這個時候，通常酒吧生意不會太熱絡，隻身獨影的酒客佔據了吧台，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酒保聊天。這類熟男歌手，我們通常稱之為在餐廳或酒吧工作的駐唱歌手（lounge singers）。駐唱歌手和樂團歌手（saloon singers）很不相同，前者自彈自唱，偶爾和酒客簡單講兩句話，耍點小幽默，包辦整晚的演出。樂團歌手通常有一整個為他樂團伴奏，不需自己演奏樂器。駐唱歌手和酒店藝人（cabaret performers）也不相同，駐唱藝人往往是one-man show，或是極小編制的演出，酒店藝人的演出不然，他們的節目設計更細膩，通常從一個主題出發，整晚演唱的歌曲與脫口秀扣緊這個主題，和觀眾的互動也更熱烈。
以美國為例，每個大城市至少會有十家以上的飯店酒吧會雇用這種類型的駐唱藝人。即使是位於中小型城市的飯店，至少也找得到一兩名具水準（但沒沒無名）的駐唱歌手。不過，雖然有豐富的現場演出經驗，由於主要的表演舞台在飯店酒吧，靠客人打賞的小費維生，這類駐唱歌手很少發行唱片，能夠具備全國或國際知名度者，更是鳳毛麟角。
以發燒錄音聞名的Telarc廠牌，曾經發行過男歌手Bobby Short的專輯。Bobby Short是目前少數擁有國際知名度的駐唱歌手。回溯上個世紀的五○年代，當爵士樂和流行樂還是一家時，繁榮的洛杉磯曾有兩大知名的駐唱歌手：一是女歌手Julie London的老公Bobby Troup，二是擅長作曲編曲的才子Matt Dennis。筆者個人偏好的，是擁有精湛琴技的Matt Dennis，值得喜好人聲專輯的樂迷注意。
讓我這樣說好了：樂迷們都知道「瘦皮猴」法蘭克‧辛納區是一位傑出的男性爵士／流行歌手，也知道這類歌手最愛演唱作詞譜曲的黃金組合Rogers & Hart （指作曲家Richard Rodgers 與填詞者Lorenz Hart）之作品。身為一名駐唱歌手，Matt Dennis的實力遠超過同一時代，同類型的駐唱歌手；他同時擁有辛納區的歌喉與演唱技巧，以及Richard Rodgers的作曲、編曲能力。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Matt Dennis入伍服役三年半。他加入了由Glenn Miller領導的空軍樂團，巡迴各地演出。戰爭結束後，他回到美國紐約，應老朋友Dick Hyames之邀，擔任Dick Hyames主持的廣播電台節目音樂總監，並與作詞家Tom Adair合作，持續創作更多精彩的歌曲，這是他事業的高峰期。在這之後，Matt Dennis回到西海岸，持續東岸的超人氣，不但在好萊塢的俱樂部演出，甚至還主持了電視說唱節目，並持續指導歌手的演唱技巧。Matt Dennis本人也是一名卓越的鋼琴家，曾發行過Introduction to the Blues以及You Can Teach Yourself等音樂教材。
不過，即使擁有一身好功夫，也曾經與RCA等廠牌簽約，總共發行過六張專輯，目前Matt Dennis的作品在北美地區仍是處於絕版狀態。唯一持續重新發行這位歌手專輯者，仍是以熱愛Matt Dennis的日本市場為主。去年九月，由日本EMI主導的「爵士名盤999」系列就發行了一張Matt Dennis在Jubilee錄製的Welcome Matt Dennis。在CD市場蕭條的今天，這張專輯的問世證明了日本人對Matt Dennis的熱愛。
這張專輯是Dennis個人第一張現場演出作品，重新以CD形式發行的時間是二○○四年，發行廠商是日本博德曼唱片公司，收錄於「永恆的爵士之聲（復刻版）」系列（Forever Vocal Series）中。筆者還記得當時臺灣販售的日版爵士CD，只要是以mini LP形式發行者，莫不漫天要價，如「魅惑的環球歌唱蒐藏」系列CD，在稍早的二○○○年時，一張已經調整到五百元以上。出人意料的是，「永恆的爵士之聲（復刻版）」系列共二十張，每張只賣兩百多元，造福了不少熱衷蒐藏歌唱專輯的爵士樂迷。
這場演出時錄製於好萊塢的俱樂部，樂團編制是以Matt Dennis為首的鋼琴三重奏，外加一位吉他手Bill Pitman。首先推薦兩首有拉丁味的抒情曲：第二軌的「The Land of Danger」，在拉丁鼓韻中帶出Dennis世故成熟的嗓音，接續其後的吉他獨奏與Dennis本人的鋼琴演奏，聽來令人陶醉連連。第六軌的「Devil Talk」是一首快板的曲子，在前半段疾走的吉他旋律與康加鼓的伴奏聲中，Dennis低沈的嗓音似在控訴負心人甜言蜜語的可惡。音樂過門時轉為搖擺節奏，在這之後又回到拉丁節奏，此時Dennis的演唱也趨於激昂，至高潮處，趁勢將演唱作一個總結。
筆者認為Matt Dennis最適合演唱慢板或中板的抒情歌曲。他的中音優美，高音則帶著些微的顫抖，很適合表達遭戀人背叛的脆弱感，或是對女性似有若無的微妙情愫。雖然「torch singers」常用來形容唱悲苦戀歌的女歌手如Billie Holiday，不過Matt Dennis也很適合演唱torch songs，以第十軌「A Thousand Years Ago」為例，這首作品傾訴主角對女伴的愛與付出甚於對方，其心意亙古不變，就屬這種類型的戀歌，Dennis在這首歌曲裡有精采的鋼琴即興演出。第十一軌的「Bless You, Little Sleepyhead」則是一首晚安曲，由Dennis本人填詞，表達父親對小孩的疼惜之情。最後一軌「Show Me The Way to Get Out This World」是一首快板曲子，也是整場演出的壓軸，Matt Dennis不但在此大展演奏長才，也跟著吉他手一起秀擬聲唱技，充分說明了他是一名技巧高超的歌手。
如同專輯名所示，這是一張向美國流行音樂史上的黃金組合--Richard Rodgers、Lorenz Hart致敬的專輯。在樂團編制方面，這張專輯與上一張介紹的專輯截然不同，前張現場錄音作品以小編制為主，She Dances Overhead: The Songs of Rodgers and Hart 則是由Harry Geller領軍的大樂團為主，陣容更為華麗，由於加上弦樂器的關係，流行味道也就更濃厚了。
擅長演唱torch songs的Dennis，在這張專輯中再度展現他練家子的唱功。以第三軌「Nobody’s Heart」為例，在絲綢般的弦樂伴奏聲中，帶出Dennis的高亢的嗓音，表達了一名渴求感情的寂寥男子心情，唱到「hi ho」時，我們彷彿真切地感受到Dennis由衷的感嘆，心情也隨著音樂所表達的情緒上下起伏。「Blue Moon」則是家喻戶曉的標準曲，也是筆者的推薦曲。一般樂迷比較熟悉的版本可能是Ella Fitzgerald的版本，不妨聽聽看，換成男歌手Dennis來唱，會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透過Harry Geller的巧手改編，無論是樂器合奏或獨奏，「Blue Moon」整體演出的水準很高，令人回味再三。
由於She Dances Overhead: The Songs of Rodgers and Hart 採大樂團伴奏，Matt Dennis似乎刻意挑了不少慢板的torch songs來搭配弦樂，再添加一兩段薩克斯風獨奏，構成了一張情感滿分的作品，無論是「I Didn’t Know What Time It Was」、「This Funny World」抑或是「Have You Met Miss Jones」，都是這類帶著感傷懷舊情緒的歌曲。
Matt Dennis一共在RCA發行了四張專輯，在當時都有很好的口碑。後來博德曼發行的「永恆的爵士之聲（復刻版）」系列中，也重發了兩張Matt Dennis在RCA錄製的專輯，由於當時引入臺灣市場的價格並不貴，喜愛人聲專輯的樂迷，或許還有機會在唱片行一尋其芳蹤。
前面曾經提到美國流行歌譜曲填詞的黃金組合Richard Rodgers、Lorenz Hart。就作曲水平而言，Matt Dennis擁有不輸給Richard Rodgers的實力，在填詞方面，與Matt Dennis搭配的填詞者則是詩人的Tom Adair。早在四○年代開始時，兩人就已經在紐約展開了合作關係，且為Bing Crosby、Dinah Shore等知名歌手寫下膾炙人口的作品。Plays and Sings Matt Dennis中收錄的作品，全部都由Matt Dennis本人譜曲，搭配Tom Adair的歌詞者，則有五首之多，包含了紅遍半邊天的「Will You Still Be Mine」、「Let’s Get Away from It All」、「Everything Happens to Me」等。
雖然為人作嫁，捧紅了不少歌手，這位才華洋溢的音樂人，卻好像不是特別熱衷演唱自己作的暢銷金曲。或許是因為歌迷對於誰「應該」演唱哪一首曲子，早有定見，反而不習慣由原創作者來演唱？無論如何，筆者個人的意見是：Plays and Sings Matt Dennis是Dennis所有的專輯中最好的一張作品，足以名列史上男性爵士歌手十大最佳專輯之一。
這張專輯是Matt Dennis在好萊塢Tally Ho俱樂部的現場錄音，時間是一九五三年。雖然年代久遠，不過錄音品質還不賴。Matt Dennis不是一個音域寬廣的歌手，但他以略帶沙啞的嗓音，細膩地演繹歌曲，帶著些許戲劇化的手法，再搭配極為流暢的鋼琴伴奏，讓整場演出聽起來很生動。整張專輯以輕鬆寫意的「Will You Still Be Mine」揭開序幕，隨即帶入溫馨的「Junior and Julie」，歌詞描述一對可愛的戀人，郎才女貌的他們，甫於今日完成結婚。在抒情的曲調中，Matt Dennis平靜悠揚地唱出對這對新人的祝福。筆者記得以前常被朋友問，結婚典禮中要播放哪些曲子祝福新人？Matt Dennis本尊演唱的「Junior and Julie」再也適合不過了！
第四軌「We Belong Together」有女歌手Virginia Maxey的客串參與，她宏亮嬌甜的嗓音恰好和中低音域，音色偏暗的Matt Dennis形成對比。樂迷可能會狐疑：Virginia Maxey是誰？她是Matt Dennis的太太，不但擅長演唱，也是個傑出的作曲家。在搖曳生姿的搖擺節奏中，這對佳偶如同歌詞中的比喻「熱狗與麵包」、「公園和椅凳」，幽默地唱出彼此的形影不離。
在Matt Dennis所有的作品中，雋永的「Angel Eyes」是筆者最喜歡的曲子。這首歌描述一位因失戀而落寞的男子情緒，恍惚的他懷念那一對宛如天使般的女友眼神，然而愛已逝去，悲傷痛苦只能留給自己。雖然有許多歌手演唱過這首曲子，例如Ella Fitzgerald，不過作為歌曲的原創者，Matt Dennis運用細膩的唱腔，把男子失戀的心情表達得淋漓盡致，說這個版本是「終極確定版」，應不為過吧？同樣細膩的演唱手法也出現於另一首名曲「Everything Happens to Me」，因為是現場演出，Matt Dennis還特地加了點戲劇性的聲響，讓整體演出更有娛樂效果。
這張專輯的CD重發版由日本環球唱片公司以「魅惑的Universal Vocal Collection」系列之名發行，時間是二○○二年，在台問世大約是隔年的春節之後。日本環球唱片公司是先發行女歌手系列，然後才發行男歌手系列專輯的。這套歌唱系列在台的售價一開始相當可親，然而隨著售價節節升高，使得部分樂迷難以下手，等到Matt Dennis等男歌手的專輯在台上市時，價格已經漲到五百元以上，Plays and Sings Matt Dennis品質究竟如何？網路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相關的中文討論，實在非常可惜！
由於引進日本EMI策劃的「Jazz名盤999 Best & More」系列的關係，暌違多年，Matt Dennis的作品又重新回到臺灣唱片行的架上。這個系列會以「999」命名的原因是所有推出的CD品項，在日本為均一價：日幣999圓。從去年九月推出至今，大約是市場反應不錯的緣故，「Jazz名盤999 Best & mo More」已經推出更新一波（編號TOCJ-50051 –50100）的專輯，而且有許多品項以前在臺灣沒有發行過，有興趣的樂迷請參考爵士同好政鴻兄在部落格「Jazz in the Mood」中所貼出的專輯目錄資訊。
知名的日本樂評人高田敬三（大部分在日本發行的Matt Dennis專輯，幾乎都是由他來撰寫日語內頁說明）曾經以日語的「四疊半」來形容走小品路線的Matt Dennis。這是因為四疊半榻榻米的房間是日本最小單位的房間，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拿來形容自彈自唱，全方位的Matt Dennis，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那麼，如果說以鋼琴三重奏為主的Plays and Sings Matt Dennis像四疊半的榻榻米房間，Welcome Matt Dennis!擁有華麗的伴奏陣容的作品，就像是格局宏偉的大樓囉！這張專輯由才華洋溢的小號手Sy Oliver擔任編曲與指揮。Sy Oliver本人也擅長歌唱，在編曲方面駕輕就熟，讓Matt Dennis的歌唱與大樂團的演奏可以做最完美的搭配。
這張專輯從慢板藍調「Show Me The Way to Go Home」開始。在性感的管樂聲中，Matt Dennis唱出倔強的歸人心聲，是一首帶著懷舊感的作品。第二軌也是一首慢板歌謠，由於是情歌的關係，管樂扮演著渲染情緒的角色，小號的音色聽起來格外有味道，不知道是否為Sy Oliver本尊演奏？第三軌「By the Fireside」也是抒情歌曲，Matt Dennis展現了高超的表演技巧，擬聲歌唱與細膩的管樂獨奏是聆聽重點。
連續三首慢板的歌曲之後，第四軌「You’d Be So Nice to Come Home to」轉換了聆聽的氣氛，是一首輕快，帶著搖擺韻味的名曲。樂迷比較熟悉的可能是Ella Fitzgerald的版本，Matt Dennis的版本在節奏上稍微慢了一點，不過管樂伴奏的格局恢弘，音響場域寬廣，聽起來十分過癮。第六軌的「Welcome Mat」是雙關語，它既是迎賓的門口踏墊，也代表著歡迎Matt Dennis之意。在編曲手法方面，Sy Oliver也是採熱鬧的伴奏，歡樂之情溢於言表。
整體來說，這張專輯雖然收錄的曲子並不特別有名，但Sy Oliver的編曲相當精采，Matt Dennis的演唱及鋼琴演奏也相當用心。在錄音品質方面，則生動地捕捉了Dennis演唱的風采。溫暖的嗓音搭配活潑的伴奏，構成一張很有韻味的歌唱作品。
即使知名度遠不及唱紅他作品的法蘭克‧辛納區，在爵士樂迷心目中，Matt Dennis仍是一名相當厲害的全才歌手。他迷人的中音唱出情殤男子的脆弱，灑脫自在的演唱風格洋溢著輕鬆與歡樂，爵士樂因此更貼近了流行歌曲一些，而他無可替代，練家子功夫的鋼琴即興樂句，即使從不長篇大論，也可以讓歌曲有著畫龍點睛的效果。覺得爵士樂很難理解的入門者，不妨從Matt Dennis的專輯開始，且讓他溫暖的嗓音，帶領您進入爵士歌唱的奇妙世界。多聽幾首他的作品後，或許不久之後，您也可以樂在其中，隨著他精闢的琴音與歌聲一起搖擺！
推薦一張Matt Dennis在1980年在L.A. A&M Studios錄製的一張唱片-Matt Dennis is Back. 手上的是日本版BayState唱片公司的黑膠, 製作群多是日本人, 參與樂手: Matt Dennis(piano, vocal), Ray Leatherwood(bass), Nick Fatool(drums), Ginny Maxey(vocal). Matt在這張專輯中已是位老先生了, 歌聲仍然美妙中但多些滄桑! 看來日本人真得很愛Matt Denn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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