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痛苦汝甘知？--談Etta James

寫在前面
喜歡黑樂的朋友可能知道芝加哥是都會（插電）藍調的重鎮，卻未必知道當地孕育了哪些足以登上搖滾名人堂的大咖，以及為他們發片的廠牌？

台灣日前發行了「藍調傳奇」（Cadillac Records）一片DVD，以卻斯唱片（Chess Records）故事為主軸，帶出了這家傳奇廠牌六○年代靠Chuck Berry, Muddy Waters, Little Walter, Etta James, Howlin Wolf等藝人發跡的過程。

這部片子收錄了不少卻斯唱片發行的暢銷曲，包含碧昂絲飾演的Etta James唱紅的「At Last」，以及膾炙人口，Muddy Waters原唱的「Hoochie Coochie Man」。片中也講了不少藝人的八卦，包含Etta James自稱是一位白人撞球高手的私生女，以及她與Leonard Chess的曖昧關係、口琴手Little Walter酗酒吸毒、暗戀Muddy Waters的老婆，充滿悲劇的一生。當然囉，還有貫穿故事主軸的Leonard Chess與Muddy Waters。兩人本來很麻吉，後來因錢而齟齬，越行越遠。

片中一開場，在密西西比州的農田裡，找當時還是佃農的Muddy Waters錄音的，正是大名鼎鼎的Alan Lomax。他當時在國會圖書館民謠檔案部工作，和爸爸John A. Lomax兩人都是知名的音樂學家，兩人曾拖著冰箱大小的錄音器材在南方趴趴走，替不少沒沒無名的藍調歌手錄音。Alan Lomax寫的The land where the blues began（New York : Pantheon Books, 1993）堪稱密西西比三角洲藍調的扛頂之作。雖然飾演他的演員只露了一下臉，「藍調傳奇」中能出現Alan Lomax，我還是覺得蠻感動的！

多年前介紹過Etta James，這次趁DVD在台發行的機會，重貼於此，讓樂迷可以更瞭解一下她的生平。若仔細看她的臉，圓臉蒜頭鼻，其實與增胖九公斤的Beyonce差蠻多的（兩人唱腔還是有些差異），找Jennifer Hudson來演會不會更好呢？

就心理層次而言，我們（現在的歌手）健康得多。可是，上蒼垂憐，像Billie Holiday就必須懷抱著這些怨曲死去，支支歌曲，俱是血淚。
___Etta James

這位女歌手有張圓臉，她眉毛修得短而細，眉線順著眉尖往下勾，宛如下弦月，眼稍是塗得厚厚的眼影，隨著弧線刻意往上飛翹。她右臉頰靠唇邊有顆明顯的痣，下巴短而尖，鼻頭圓潤顯得沒有心機。她在六○年代就把自己頭髮染成金黃，在當時的黑人靈魂樂界成為一個鮮明的標記。她歌唱時而嘶吼、時而低泣、時而歡愉、時而狂笑，深深影響後來的白人藍調歌手 Janis Joplin。這名女歌手又黑又藍的嗓音可以繞樑三日不絕。

這位女歌手到芝加哥求發展時，曾經愛戀過六○年代知名的靈魂樂團 Moonglows主唱 Harvey Fuqua （另一團員是 Marvin Gaye），當時年輕單純的她無法不耽溺在自己對 Fuqua 的單相思中。她當時發片的曲子「If I Can't Have You」，還曾經與 Fuqua 甜蜜合唱過。爾後 Fuqua 赴底特律加入 Motown 唱片公司，娶了老闆的女兒，二十一歲面臨失戀打擊的她，陷入海洛因毒癮的夢魘，一直到七○年中期才慢慢戒掉。

這位女歌手，原名 Jamesetta Hawkins，為了便利歌迷記憶，打響新人第一炮，被當時挖掘她的靈魂樂手 Johnny Otis 改名為 Etta James。

Etta James。四十年來美國黑人女性歌手長春樹。從福音詩歌、草根藍調、節奏藍調、靈魂樂、爵士樂，她驚人的 cross-over 的程度，簡直可以和 Aretha Franklin、Dinah Washington 比美。這名被譽為靈魂樂黃金時代最重要的女歌手至今已經五十九歲，仍與 Private Music 簽約，繼續活躍於樂壇。

Etta James 於 1938 年 1 月 25 日在洛杉磯誕生。 五歲時就加入 St. Paul Baptist Church「最大、最壞、也最正點」的詩班「亞當迴音」（The Echoes of Eden」，影響了 Etta 後來聲如洪鐘、活力充沛的熱力唱法。年幼的 Etta 常聽母親放 Billie Holiday 的唱片，且跟隨母親一起去洛杉磯鬧區的戲院看當時西海岸知名的 Stan Kenton 大樂團表演，對於該樂團的白人歌手 June Christy 柔美的嗓音羨慕不已。一九五○年， Etta 隨家人遷居舊金山，與姊姊 Abbye、朋友 Jean Mitchell 成立一個玩票性質的歌唱團體「Peaches」（後來 Peach 成為 Etta 的小名），唱一些當時廣為流行的節奏藍調暢銷曲。在靈魂歌手 Johnny Otis 的協助下，Etta James 正式踏入流行歌壇，她先與 Otis 錄了一些歌曲，後來與 Richard Berry 合作，發行個人第一張專輯「The Wallflower」。有趣的是，唱片中有首原名「Roll with Me Henry」的曲子，由於許多廣播電台認為「Rock」與「Roll」都有性暗示意涵（所以搖滾樂曾經被認為是猥褻的代名詞？），曾經一度禁播，後來改名為「Dance with Me Henry」才得以過關，這首曲子讓當時年僅十七歲的 Etta James 一舉成名，快速爬升到節奏藍調的排行榜。

六○年代 Etta James 從 Modern 轉戰 Chess 唱片公司，在製作人 Ralph Bass 和 Billy Davis 的協助下，至少錄了二十幾張極受歡迎的靈魂與節奏藍調歌曲。她在 Chess 的精選集，歷經唱片的數位革命已經翻了兩翻，從早期單純的 CD re-issues 到九○年代發行的的 Chess 五十週年紀念唱盤，我猜後來買下 Chess 的 MCA 每壓一張她的精選集，一定有種印鈔票發橫財的感覺。究竟有誰，有誰能夠抗拒 Etta James 掏心掏肺、情感洋溢，血淚交織的唱腔？曾經付出至深至愛，卻又得不到所愛之人回應的苦痛，妳我難道不曾經歷過嗎？

Etta James 忘情的感情宣洩與奔放熱力，讓我深深迷戀不已。她曾經是個叛逆的女孩，違抗母親的願望跑去唱「靡靡之音」，唱腔被媒體稱之為「bawdy」(猥褻）。但如同所有在六○年代成長者，Etta 究竟只是一個搭上靈魂樂潮，有唱歌天賦的女人。她唱「All I Could Do Is Cry」、「I'd Rather Be Blind」時，在背景和聲「嘟娃、嘟娃」的回應下，泣訴男人的無情與失戀的苦痛。難得的是，迥異於早期爵士女歌手，Etta 並非自怨自艾，她控訴著社會的無情，藉著嘶吼把憤怒唱出來，「Tell Mama」是活潑自信的藍調，「Something's Got A Hold on Me」則深受童年參加詩班，演唱福音詩歌的影響。換言之，Etta James 唱歌時彷彿在說：「阮可能是歹看面，遂給你看輕，但是你要知道，阮也有不歡喜的時陣，千萬不通軟土深掘，因為，因為女性的心聲 -- 汝甘知？」

很久以前寫的「後記」

這是另一個下雨的午後，天上打著悶雷，空氣極端的潮濕。前陣子聽說 Shirley Horn（她現已經駕鶴西歸） 到日本東京的爵士酒館 Body and Soul 演出，心裡如同打翻的調味罐兒，五味雜陳。

記得 John Coltrane 到日本演出時，東京機場擠了上百個日本人夾道歡迎。而台灣的國家音樂廳，連像樣的爵士樂曲目表演都排不出來（上天保佑，公元兩千年起國家音樂廳辦了夏日爵士音樂節），上回來的那個美國爵士鋼琴家，安可還沒完就衝到前廳去賣西低簽名（別問我是誰？我也忘了）。爵士樂這麼不受重視，更別論草根藍調與黑人音樂了。在台灣熱賣的「美夢成真」團員中村正人，其作品受到靈魂樂的影響至深。甚麼時候，台灣的流行音樂，才可以更加深刻幽微一點，與庶民的歡樂、苦痛與悲哀，緊密的結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