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樂的秘境探奇

::歐洲爵士樂手聆賞會」紀實

七月中旬，就在台北盆地最悶熱的時刻，「海棠」颱風的外圍環流帶來豪雨，天氣也忽然涼爽了起來。雖然天候不佳，不過台北的爵士樂迷仍熱情不減，原訂的「歐洲爵士樂手聆賞會」照常在「爵士樂達人」吳醫師家舉行。參與成員計有音響發燒友清榮大哥與陳老師音樂會的主辦人之一小潘，台北爵士派（ Jazz Pie ）俱樂部的成員 Bibby 、 Ipenema 、 Philly 與小妹在下我（ wisconsin_sun ）。
第一次聽到吳醫師的大名，是有回與爵士城唱片行老闆 Jeff 聊天。一向很臭屁的 Jeff 向我說，他有一位客人，專輯已經買得多到「不知要賣什麼給他了」。 Jeff 是個超級業務，推銷爵士樂專輯不遺餘力，但居然有這號人物，蒐藏的專輯已經多到讓 Jeff 大嘆無貨可推銷給他，我心裡想，這位仁兄一定不是個尋常人物！台北的爵士派開辦之後，終於有機會認識吳醫師。平時工作十分繁忙的他，不但很慷慨的在同好聚會中分享過德國爵士廠牌 MPS （以絕佳錄音和堅強的樂手陣容聞名，號稱 The Most Perfect Sound 「最完美的聲音」）絕版的黑膠唱片，也常在網路的爵士樂討論區與後輩分享聆聽心得。吳醫師長年閱讀各種音樂雜誌或相關書籍，並有豐富的 e-bay 搶標經驗，戰功彪炳，對於各種爵士樂的罕見盤不但熟悉，本人也像一本爵士樂百科全書一樣，知識豐富，無論是樂手、廠牌、音樂風格、封面設計、包裝 …… 等，都有獨到的見解，令人佩服。

這一回的「歐洲爵士樂手聆賞會」，從英國的薩克斯風手開始談起。首先登場的是吳醫師曾經在爵士樂討論區推崇的 Tubby Hayes 。 Tubby Hayes 可說是英國相當有代表性的現代爵士樂手，曾飄洋過海到紐約與天才盲人樂手 Roland Kirk 同台演出。吳醫師是這麼介紹 Tubby Hayes 的：

「 Tubby Hayes 是當代英國、乃至於歐洲或者是全世界最傑出的爵士樂手之一。絕對流暢俐落又充滿創意的吹奏，令當時美國的一線樂手如 Zoot Sims、Sonny Stitt 也刮目相看，於是受邀兩次美國的訪問錄音。生涯中受電顫琴的音色吸引，苦練三年後，玩起電顫琴來也不比第一流的樂手遜色多少。大部分英國爵士樂評論家常感嘆， Tubby Hayes 真是龍困淺攤，要是出生美國，功成名就何止數倍於此 …… 」（摘自 musicpower 爵士樂討論區）

記得去年日本環球出了一系列 Tubby Hayes 在英國廠牌 fontana 的 CD 復刻盤，可惜台灣並沒有引進（極有可能是日本人深知品項熱門而惜售）。這其中最熱門，在 e-bay 曾經飆到一百多元美金的 Mexican Green ，吳醫師正好有黑膠原盤，據說是從日本東京專賣罕見名盤的老店買來的。看了一下封面，比對了一下專輯名稱，眾人開始猜測封面可能是墨西哥女畫家 Frida Khalo 所作。小妹上網查了一下資料，覺得風格確實有點相像，但仍不能確定，還請知道的樂友不吝告之！

吳醫師說，就市場價值而言， Tubby Hayes 在 Tempo 廠牌的專輯比 fontana 還要值錢，這是因為 Tempo 旗下的專輯比 fontana 更為罕見，聽了一下 Tubby Hayes 在 Tempo 的黑膠唱片，他吹奏薩克斯風確實流暢俐落，而由於是 mono 錄音的關係，薩克斯風的聲音有一種粗砥的顆粒感，惟不失其溫暖，美妙的樂音從吳醫師新換的經典銘器 Altec 源源不絕地流洩出來，此時閉目專心聆聽，特別能感受到老錄音那種親近耳朵的魅力！

接下來介紹的是常年在英國大樂團演出的 Alan Skidmore 。一般人或許以為在大樂團伴奏的樂手演奏的風格比較傳統， Alan Skidmore 恰好相反。他與 John Surman 一樣，到了七○年代以後，都成為新風格的開創者。聆聽他與小號手 Kenny Wheeler 、鋼琴手 John Taylor 、鼓手 Tony Oxley 合作的專輯，有人覺得 Skidmore 吹得有點像 Wayne Shorter ，這是蠻合理的推測，因為整體樂團的聲響，聽起來略微抽象前衛，確實很像 Miles Davis 後期的作品，只是還沒有「插電」罷了！這也讓我想起前陣子 ECM 特價時，在南部血拼了不少 John Surman 在 ECM 的新錄音（大多為九○年代），看來英國前衛爵士的一脈相傳，可能是從 Alan Skidmore 這一票人物開始的喲！

英倫爵士最後出場的人物是吹奏風格火熱的 Dick Morrisey 。不愧是精純咆勃的好手之一，聽起來就是很過癮。說起這號人物，我也是因為吳醫師的推薦在網路上買了兩張他的 CD 復刻盤，由日本專出罕見中的罕見盤 Norma 公司發行。讀者若是對他有好奇心，建議買一張 Storm Warming 來聽聽看，相信不會後悔！

由於日本人重發英倫爵士專輯受到市場熱烈歡迎，英國本土也終於正視自己前人遺留下來的寶藏了！就在這一兩年來，英倫爵士名家的經典盤紛紛被英國公司如 Jasmine 或是 BGO(Beats Go On) 重新發行。不過很奇怪的是，英國發行自家人的專輯，包裝不精美也就算了，裝 CD 的塑膠殼不知道是怎麼設計的，卡住 CD 內圈的「牙齒」不是卡不住 CD ，要不然就是緊得要死（ Don Rendall/Ian Carr 五重奏二合一專輯 Shades of Blue/Dusk Fire ，還有 Tubby Hayes 在 Tempo 的合輯復刻 CD ，都有這個問題），樂友們購買時，可得注意一下。

接下來「飄洋渡海」，聆賞會的成員們來到了荷蘭。荷蘭通常是外來樂手進西歐的第一站，受到美國爵士樂的影響自然也頗深，代表性的樂團是 Diamond 5 ，以及女歌手 Rita Reys 及她前後兩任老公 Wes Ilcken （鼓手）與 Pim Jacobs （鋼琴手）。低音薩克斯風手 Herman Schoonderwalt 與鋼琴手 Bob Manda 在當時也共同參與了不少錄音。此時吳醫師拿出了號稱「聖盃級」 Diamond 5 的黑膠原盤供大夥聆賞。什麼是「聖盃級」唱片呢？不但價格貴到令人瞠目結舌，它的復刻 CD 也是那種放在唱片行架上「三分鐘就會被搶光」的珍貴逸品。此時細細聆聽 Diamond 5 的作品，可聽出這個樂團並不拘泥於傳統，也沒有一味地模仿美國爵士樂，當家鋼琴手 Cees Slinger 那種揉合了「 in 」與「 out 」，大膽地使用不尋常的音程與具創意的旋律線條，可說是 Diamond 5 的特色。另外一位值得一提的荷蘭爵士樂手是 Misha Mengelberg ，關於此君的專輯，小妹我手邊的蒐藏都是比較新的錄音，聽起來比較悅耳流暢，吳醫師播放的是 Mengelberg 較早的作品，聽起來反而偏前衛，畢竟此君是歐洲前衛爵士開疆闢土的前輩之一，曾在吹管手 Eric Dolphy 的專輯 Last Date 中擔任伴奏，所以連專輯中吹薩克斯風的 Piet Noordijk 聽起來也有點 Eric Dolphy 的味道哩！

接下來聆賞會的遠征軍前進北歐，吳醫師介紹的是瑞典的低音薩克斯風大師 Lars Gullin 。說起 Lars Gullin ，我很早以前就曾經在美國人寫的爵士樂圖文書中看過他的專輯介紹。能夠被臭屁的老美寫進爵士樂歷史中，此人絕非等閒人物。只是我手邊 Lars Gullin 的 CD 音質不佳，一直沒有什麼機會好好聆賞這位大師的音樂。 Lars Gullin 的作品大多集中在瑞典的爵士廠牌 Dragon ，近年來重要的代表作也都重發了。吳醫師特別放了一段 Lars Gullin 與荷蘭女歌手 Rita Reys 合作的 CD ，嗯～～真是天籟啊！

說到瑞典，就不能不提一下早年發行爵士樂的另一廠牌 Metronome ，吳醫師說他某次去日本最有收穫的就是買了 Metronome 的復刻 CD 全集，大約有十來張吧！後來唱片行的老闆告訴他，有客人跑來要買時，老闆說：歹勢，已經賣給台灣人啦！吳醫師真是我們的「台灣之光」啊！

接下來聆賞會的遠征軍從北歐南下，直接跑到南歐那一隻靴子 — 義大利。國內的樂迷或許對義大利的爵士好手陌生，不過義大利人不愧繼承了祖宗豐富的文化財，特別是二次大戰後，脫離了法西斯的統治，百家爭鳴，締造了相當繁榮的爵士景致。此時吳醫師一口氣拿出了多張「 Basso-Valdambrini 」唱片，一貫沈穩的語氣，緩緩說道：「這些唱片，只要是封套四個角沒有太明顯的磨損，每張都在美金一千元以上。」這時候激動的小潘馬上拿起數位相機批哩啪啦拍了起來，而我則是連碰都不敢碰（心裡則喊著：「小潘你還敢拿掉塑膠保護套！要是口水掉在原盤封套上要怎麼賠啊～～下次拍照記得學刑事鑑定人員，將髮套、手套和口罩戴好！」）。

至於 Basso-Valdambrin 到底是何方神聖，黑膠唱片竟然貴到這種地步？其實 Basso-Valdambrin 是兩位樂手的姓：薩克斯風手 Giani Basso 與小號手 Oscar Valdambrini 共組的樂團。他們兩人對於義大利爵士樂的貢獻，就如同美國的艾靈頓公爵 (Duke Ellington) 與作曲伙伴 Billy Strayhorn 一樣，以雋永的原創曲聞名於世。這兩人也是精純咆勃樂的好手，在美國的 Verve 廠牌也曾留下精彩錄音，相信也是吳醫師的蒐藏之一吧？

接下來我們由北轉東，來到東歐爵士第一大國：波蘭。波蘭最有名的爵士樂經典作品，幾乎都集中於以官股為主的 Muza 唱片公司，以「 Polish Jazz 」系列發行，如今 CD 重發的動作也頗為積極，樂友 Bibby 最近也忙著將波蘭爵士樂老將新秀們原本難求的作品，以合理的價位引進台灣，有興趣的樂友可不要忘了支持一下，畢竟在盜版與下載的陰影下，台灣的音樂軟體真的快要不行囉！

吳醫師手邊的波蘭爵士蒐藏，可以兩大系列作代表，一大系列是波蘭人賣給他的 Polish Jazz 系列黑膠原盤，整整一大箱，至於價格，暫且先保密一下！雖然 Polish Jazz 系列的封套紙殼很薄，印刷也馬馬虎虎，不過眾人聽了唱片之後，都覺得錄得還不錯（不過吳醫師也慎重地提醒我們， Polish Jazz 系列中有部分專輯因搖滾樂的影響， fusion 的味道濃厚，不好此道者可要小心啦）！音樂則頗有前瞻性，不落俗套。另一系列則是波蘭作曲名家 Krzysztof Komeda 的套裝西低，兩家唱片公司分別發行的錄音，吳醫師全都納入蒐藏了！其中一套還有 Komeda 側影精美的銅製浮雕，據說它厚厚的內頁說明（ liner notes ）還可以分開買，不愧是蒐藏名家，吳醫師連 liner notes 都多買一套了。小妹個人主觀地認為，雖然 Krzysztof Komeda 對於波蘭的現代音樂（尤其是幫羅曼‧波蘭斯基所作的電影配樂）有不可磨滅的貢獻，不過他在開創音樂新風格與號召有志一同樂手的努力，要比音樂（悅耳、新鮮、質感）本身來得更重要。想一窺此君作品堂奧的朋友，建議找曾為 Komeda 效力的小號手 Tomasz Stanko 在 ECM 的專輯 Litania 來聽聽看，這是一張向 Komeda 致敬的專輯，演繹了多首 Komeda 的電影配樂（如「 Rosemary's Baby 」和「 Knife in the Water 」），頗能感動人心哪！

最後我們來到了德、奧兩個古典音樂大國。說到德國爵士，除了 ECM 之外，不能不提 MPS 這家唱片公司。 MPS 的前身是 SABA ，以製作各種電器用品與錄音帶聞名，六○年代曾因發行加拿大籍的鋼琴家 Oscar Peterson 的錄音而大受好評，據說 Oscar Peterson 也是因為欣賞 MPS 絕佳的錄音技術而決定與之簽約呢！吳醫師拿出來 MPS 的專輯，是同樣以古典鋼琴演奏聞名的奧地利鋼琴手 Federich Gulda 與大樂團合作的唱片。 MPS 錄音一向給我清晰透明的感覺，這張唱片也是一樣，只聽 Gulda 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移動，配上那頗具現代感的大樂團伴奏，令人想起 MPS 另一個由 Francy Boland 領軍的大樂團，戲劇感十足，音樂也很動聽。

今年一月，日本另一家以發行罕見歐洲盤的「澤野工房」推出了德國樂手 Michael Naura 五重奏的黑膠復刻，限量一千張，每人限購一片的預購活動。不料，根據樂友 Bibby 的說法，大部分的唱片都被東京的連鎖唱片行 Disk Union 以人頭集購的方式買走，新品上市沒幾天就銷售一空！當吳醫師拿出 Michael Naura 的專輯時，看起來極新，我還以為是澤野工房的復刻盤，不料翻到唱片封套背面時，發現顏色有點發黃，才恍然大悟，這又是另一張品相極佳的罕見盤！吳醫師說，這張唱片可是他以高價向一個法國賣家買的，這位賣家還告訴他，沒想到這張唱片可以賣這麼多錢，言下之意不勝欣喜。我倒覺得，蒐藏此等名盤者，自然不是什麼泛泛之輩，不但要對歐洲早年的爵士樂與發行狀況有相當程度的瞭解，歷盡了四五十年，還能夠把唱片保存得這麼好，怎麼會不知道「米價」呢？所以我說，這位法國人可能有點「過份客氣」了。

這次的「歐洲爵士樂手聆賞會」，除了品嚐上述所提的珍饈佳餚之外，大夥們七嘴八舌，還討論了幾個問題，例如：「為何日本爵士批評發行的『歐洲爵士名盤 1800 』不再版？」我的淺見是，其實日本聽爵士樂的人也蠻小眾的，有心蒐藏曠世罕見名盤者，也僅限於多金的專業人士或資深樂迷（大多為歐里桑）。況且這些負責撰寫或發行爵士專書的樂友們也是垂垂老矣，書賣完就算數，大概也沒精力搞再版事宜。不過，小妹我倒是發現「爵士批評」書系中，由原田和典撰寫的「 Groove, Funk and Soul 」，以介紹黑人靈魂音樂為主，原於一九九五年出版，四年後居然再版了！這或許與靈魂樂在日本年輕聽眾之間廣受歡迎有關，君不見流行歌手米西亞、平井堅、久保田利申、「美夢成真」的作曲靈魂人物中村正人等歌手，都受到美國靈魂樂影響頗深嗎？

快樂的時光「咻」一聲就這麼過去了！就在眾人熱烈的討論聲中，「海棠」帶來的氣流也越來越旺盛，雨也就越下越猛烈了。就在 Michael Naura 五重奏美妙的音樂中，「歐洲爵士樂手聆賞會」也暫告一段落了。帶著依依不捨的心情，眾人向熱心招待的吳醫師致謝並告辭。今夜，即使風急雨大，大夥們都可以含笑入睡了，畢竟人生還有幾回，可以一窺歐洲樂手珍貴原盤的奧秘，並充分享受 Altec 古典銘器溫暖聲響的芬芳呢？